山村的傍晚。夕阳坠落到山后边去了，西边天际仍亮着一片片的彩云。家家户户的烟囱冒出了袅袅的炊烟。偶尔传来一、二声女人呼贪玩在外的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更衬出山村黄昏的宁静。
      傻爹吃过夜饭，点燃一支烟，坐在院里的竹椅上，一边悠然地吸着，一边出神地望对面的青山。傻爹的女人就葬在对面的青山上。
      傻爹的脑子时好时坏。好时跟常人一样，坏时呆呆傻傻的，什么蠢事都干得出来，所以一直讨不上媳妇。直到四十岁那年，从山下来了个三十多岁的有着身孕的疯女人，傻爹才结束了光棍生活。
      疯女人的脑子也时好时坏。这让傻爹很兴奋。因为女人不是一直疯着的，而是也有清醒的时候。而且傻爹发现，女人洗完澡，梳好头，换上干净衣服，其实是个长得很美的女人。
      两人都清醒的时候，坐在一起交谈。
      傻爹说：“你怎会成这样的？”
      女人幽幽地说：“说来话长。我老公是县中教师，家庭成份不好，被诬为历史反革命，游街批斗鞭打，活活给折磨死了。我是县剧团的演员，有一次不慎念错了台词，被打成现行反革命，受尽了折磨和污辱，好在我肚子里有身孕，才留下了一条命……”
     傻爹的眼圈听得红红的。
     女人说：“你呢,你怎也孤身一人？”
     傻爹说：“遭遇和你差不多。我父母成份不好，每次运动都要拉出去批斗，真是生不如死，我爹就吃了老鼠药，我娘就上了吊，我是地主的狗崽子，爹娘胆敢自绝于人民，他们的罪过必须由我承担，我一急，脑子便乱了。”
      如今，傻爹的女人已死了十来年了。
      傻爹的女人是发病后掉进山谷摔死的。
      傻女人死后，傻爹便将对傻女人的爱全部倾注到女儿身上。晚上睡觉，总要把女儿搂在怀里才睡得着。时间一长便成了习惯。女儿十岁前都是在傻爹的怀里睡觉的。直到有一天，女儿对傻爹说，她要自个儿睡，傻爹才怅然若失地哭了。
      自从女儿单独睡以后，傻爹多年未发的病又发了，而且发的频率越来越高。
      对面的山已看不清晰了。傻爹站起身来准备进屋。傻爹看见洗好碗筷扫好地的女儿，提了一桶水进了洗澡间。
      女儿己经十六岁了，长得跟她娘一个模样，亭亭玉立，花儿一般美。傻爹扔掉烟蒂，一头钻进了茅厕。洗澡间与茅厕只隔着一层竹片，由于年久失修，早已千疮百孔。傻爹从缝里瞅见女儿一件一件地脱衣服时，呼吸急促，当瞅见温水从女儿光洁的胴体上滑落时，傻妻的影子仿在眼前，傻爹脑子“轰”地一下便失控了。傻爹冲进洗澡间，将赤裸的女儿抱到了床上。吓呆的女儿一见是傻爹，便晕了过去。
      事后，女儿哭了一夜。第二天便坦然了。女儿想：爹活得多不容易，养儿女干什么，不就是侍候爹娘的吗？娘不在了就由我侍候爹吧。女儿没读过书。女儿只会这么想。
      此后，女儿便天天到傻爹的房里来睡。
      转眼几年过去了，女儿到了出嫁的年龄。女儿长得美，想找女儿的人很多，还有吃国家粮的，在单位和厂子里上班的。可女儿却选了个三十多岁的拐子，拐子腿拐人老实，女儿信得过。
      所有人都很遗憾，都说有傻爹傻娘就会有傻女儿，否则，一朵鲜花怎会插在牛粪上。
      出嫁那天，傻爹和女儿哭得泪人似的。在迎亲的手扶拖拉机旁，父女俩抱头痛哭，好像生死离别一般。在场的人都感动地流下了热泪。
      女儿出嫁不久，傻爹便不见了。
      女儿和拐子请了所有的村人去找，都没找到。

                                              (原载《宜春文艺》2011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