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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家蒸风清四野
樊明芳
宋家蒸(1829-1892),字云浦,一字筠圃,宋传薪幼子,奉新北乡(今宋埠镇)人。从小就懂得孝敬父母、友爱兄弟的道理,人们都赞扬他是个懂事的孩子。从三岁开始,就跟着赠公放学习,每天都要背诵汉、魏时期的诗歌。他家境贫穷,父亲又死得早,经济上没有来源,生活上没有着落,他年轻时就开始教授生徒,靠微薄的收入赡养母亲。尽管很穷,但不义之财一介不取,很有骨气。
在读书治学上,他兴趣很广,秉承开卷有益的宗旨,他什么书都读,知识面十分广博,但特别擅长的还是作诗。咸丰九年(1859),参加全省己未恩科乡试,中了第28名举人。同治二年(1863),登恩科翁增源榜进士第,列3甲第36名。他跟同时中举、登进士第的同乡许振祎相友善,互相引以为生平第一知己。他志向高远,曾经跟许振祎谈论做官治国之道,认为要治国一定要先从治家开始,与吏共事,要用吏而不为吏所用,每天都要与百姓见面,才是真正的关注民生。这些观点都受到了好友许振祎的大加赞赏。
同治三年(1864),宋家蒸被分发到四川任知县,因母亲年老体弱,路途遥远,回家看望一次十分不便,他请求改派到近一点的地方任职,朝廷同意了他的请求,改任徽州歙县知县。
宋家蒸刚刚到任,因路上感了风寒,他病倒了,正在延医调治,突然接到衙役报告:驻防在本县的湘军因为几个月未发军饷,正在县衙闹事。询问之后,才知道近年因为清军与太平军战事频仍,官贪吏虐,百姓深受其害,流离失所,田园大多荒芜,县衙所收到的赋税不多,才导致欠饷。询问全省各地的情形,也好不到哪去。经请示徽州府衙,也只是让他自己想办法。初来咋到,人地生疏,怎样办?他毅然决定回乡借款,起草了契约,自己亲自担保,很快得到了乡亲们大力支持,结果闹事的湘军“数日遣散,定乱俄顷,市肆晏然”。
歙县的这一次闹饷事件虽然不大,且很快就平息了,但给宋家蒸堪称当头一棒:本想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但残酷现实让他的理想破灭了,一次小小的闹饷事件就差点让他焦头烂额,他深深地感觉到力不从心。不久,因为母亲去世,他回家丁忧守孝。守孝期满后,本当要回到吏部重新安排的,但他却无意复出,赋闲在家,优游林下整整十年。宋家蒸这么优秀的人才却不出来为国效力,作为同乡同年好友的许振祎觉得十分可惜,经多次开导,宋家蒸才答应重新出山。
光绪三年(1877),宋家蒸被分发四川,他由九江逆江而上,经武昌、宜昌过三峡,作《舟中绝句》(选三)云:
石气飞空绿映眉,春波清浅漾涟漪。长江山色连云起,便自夷陵入峡时。
轻舟渐近黄牛峡,浅水才过白马滩。遥指高峰矗天际,尚留积雪在云端。
晚风吹雾散江隈,云际峰峦黯未开。翠缕霏空襟欲湿,一枝柔橹破烟来。
他经过奉节县后继续沿江西进,在万县冷水滩时,他又写下了《发万县泊冷水滩》诗云:
山色空濛中,雾深不可见。轻波散如缬,细雨霏若线。帆褪风力柔,江冷诗骨健。感物惊客怀,樯头见新燕。
他来到鬼城丰都境内,他想起了明朝乡贤周鉴曾在此任九年知县,倍感亲切,有感而发,又写下了《过丰都山下》诗云:
崒嵂大江滨,苍然万木春。青添新岸水,翠落旧城闉。诞俗谁原鬼,幽栖合有神。乡贤遗爱地,未及荐蘩萍。
他本想下船前往瞻仰,但由于时间紧迫,他只能过而遥瞻。初抵重庆,他见到著名的朝天门,感慨万千,诗兴大发,作《抵重庆》一诗云:
天生巨石作金城,烟火楼台十里横。守国从来资议险,人和地利试权衡。
作者既描述了古城重庆的地理特征和繁华景象,论及守国或守城,必须凭借天时、地利、人和的条件,三者缺一不可。虽是一介书生,却具将帅慧眼。在彭山县的江口镇,宋家蒸在此住了一晚,写下了《次江口》诗云:
休教春去太骎骎,麦雨初过日又阴。香橘已开千点雪,熟梅渐见数丸金。满山布谷新禽语,万里将雏老鹤心。此去成都知不远,那堪白发上华簪。
宋家蒸终于抵达成都报到,被上官任命为四川营山知县。刚刚到任,营山县因从四月至六月连续三月滴雨未下,稻田禾苗干枯,眼看饥荒将临。宋家蒸当即捐出自带的白银一千两赈灾,并开仓平价卖粮,遍设粥棚施粥,赈济饥民。他自奉简朴,粗食布衣,家人有食肉者,便以天灾民困之理严加斥责。为了缓解旱情,他持斋百日,他亲自到百里之外的孔雀洞祷雨。有《之孔雀洞祷雨经太篷山留宿》诗记云:
深藏古刹白云封,起摘晨星击梵钟。怪底万山齐俯首,始知身在最高峰。
百姓凡有冤屈诉讼,他都亲自断决。他说:“民呼我为父母,我呼民为赤子,何等亲切!”为民上者,对民间案件如果只听家丁吏役之言,往往会颠倒是非,“其弊端甚大,其为害于民甚烈,是父子恩义为左右隔绝矣,吾不忍也”。因此他每日坐大堂,遇有喊冤的,便立即审讯。审问时,门丁吏役只能拱手退听,百姓不费一钱,敲诈勒索之徒不能逞其伎俩,百姓皆以“廉勤爱民”赞之。他凭着一颗对百姓的仁爱之心,大行仁义之政,很快就受到了远近百姓爱戴和讴歌。
相邻的夹江县百姓听说后,都翘首企盼着说:“安得借公一年,以解吾困哉?”这话很快被上宪知道了,上宪就委派他到夹江任知县。
光绪六年(1880),宋家蒸“敝车羸马,行李一肩”到夹江县上任。刚刚到任,他就去慰问生病和贫苦的百姓,看望年老衰弱的长者,然后抓住治理县邑的首要任务,“害于人者,虽微必去;利于人者,虽小必行”。他整天坐堂接待百姓,凡有控诉,“察其非诬,飞一签,命一役,立为具结,耳听手批,案无留牍,而两造不费百钱,以是旧案尘封,不阅月而清厘尽矣”。可见宋家蒸不仅清廉勤慎,而且办事效率极高。
夹江县的西部都是高山密林,近年来发生了多起老虎吃人的惨案,行人不敢经过,居民不敢出门。有人告到县衙,知县宋家蒸在山中各处贴出告示,把老虎吃人的事件归咎于自己的过错,并在告示中与老虎约定,“如逾期不去,定募猎户杀无赦”。当时大家都认为知县迂腐,老虎怎么会听你的呢?也不知他到底用了什么法术,此后再也没有出现老虎伤人事件。夹江县人撰写的《云浦公夹江县去思碑文》中评论说:
“夫至暴莫如虎,何畏公一纸书即俯首帖耳去?则知潮州之鳄南徙于海,宏农之虎俾自渡河,善政所感,今岂异于古耶?倘有沐公德化,犹腼然不悛者,会蠢然之虎不若矣。”
夹江百姓认为,老虎是为知县的“善政所感”,与唐代韩愈知潮州时鳄南徙于海、汉代刘昆守宏农时虎自渡黄河是同样的原因。
夹江县的田亩每年都要依靠陂堰蓄水以资灌溉,如果有人从干渠分流,那么立即就会发生旱灾。夹江南部的椒子六堰一向能够灌田2000多顷,后来因为有人兴建了两座水碾谋利,从干渠分流了部分水源,导致下游经常发生旱灾,成为六堰的最大弊病。从前的历任知县虽然也曾亲自勘察,但因水道千头万绪,又经碾户多方蒙混,总是不了了之。宋家蒸到任之后,整天在陇亩之间反复调查,寻源别流,洞悉其弊之后,终不为碾户的花言巧语所动,立即命令拆除了两座水碾,终于根除了几十年未能解决的问题。
夹江县衙从前设立过一种义券(奖票),用以筹集资金,补助每年县衙因公开支的缺额,每年都要增加百姓的负担。宋家蒸认为,这种做法对贫穷的百姓而言,有百害而无一利。于是立即下令革除县衙不必要的开支,并且仿照铜梁、南川、向章等地的做法,让有能力新买田产的人每10两白银交纳100钱的费用,买田产的人乐于交纳而又减轻了百姓的负担,被称赞为真正的“以人为本”。
宋家蒸认为对百姓有利的事情都尽力兴办了,对百姓有害的事情最严重的莫如赌博。百姓一个人是不会赌博的,一定会有一个设局聚赌之人想方设法引诱良家子弟参加,设局者则从中抽头牟利。国家向来就有法律严禁,对参与者要处罚,对设局聚赌者处罚尤重。法律是有的,但执法者则时宽时严,有时干脆熟视无睹,有的人甚至充当保护伞,从中渔利。宋家蒸除了在县城张贴告示禁止外,还在各乡刻碑禁止,那些以此为业的人从此再也不敢做这事了。
自太平天国运动暴发之后,夹江县的贫穷的百姓苦于官府的征输,每年都有零星积欠,有的人因为交不出赋税被官府杖击至死,而所欠赋税仍在。宋家蒸到任后,将这些贫穷百姓交不出的赋税全部免除。《云浦公夹江县去思碑文》中说他平日里做人做事“平衡不缪于锱铢,嘉量罔欺于圭撮”,说的是他待人公平公正,不偏不倚。县衙每年有火耗银200余两,按贯例都是用来补助知县薪水不足的专款,宋家蒸一毫不取,全部捐作了义券。
宋家蒸任夹江知县仅一年,在任兴利除弊,有些事是不便于向上宪请求的,但他从不考虑这些,上宪深知他的为人,但凡是他请求的事情,无不大力支持,所以夹江这一年的各项事情都十分顺利,达到了“夜无犬吠,民乐鸠安”的良好局面。原说是“借公一年”的,期满之时,宋家蒸调任蓬溪知县之际,夹江百姓为之立《云浦公夹江县去思碑》,这是夹江百姓对一位好知县的最高评价。
光绪六年(1880),宋家蒸正式调任蓬溪知县,蓬溪百姓早就听闻了他在夹江县的事迹,莅任之日,同样受到蓬溪百姓的夹道欢迎。他坚持“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原则,处理政务之余,他深入田间地头,走遍蓬溪山水。蓬溪县宝梵镇长海村冬笋沟有古迹教孝台,宋家蒸瞻仰之后,写下了《孟宗故里行》一诗,诗云:
教孝台边竹几竿,至情感格古称难。树风永抱孤儿痛,冬笋盈盈不忍餐。
据乾隆版《蓬溪县志》载:“五代后蜀广政元年(938),孝子程崇雅,字孟宗,母疾笃,冬月思笋,孟宗无计可得,乃往林中抱竹而泣。须地裂,出笋数茎,持归奉母,食毕疾愈。世传二十四孝中‘孟宗哭竹’是也。广政二十年(957)十二月,为表彰程孟宗建教义台。”清朝乾隆年间,潼川知府张松孙更名为教孝台。宋家蒸在赞扬孟宗感天动地的孝义时,同时也表达了自己对战乱造成无数孤儿现实的强烈不满和无限悲痛。此后,宋家蒸还暂署过盐亭知县,《蓬溪县志》将其列入名宦传。
光绪十四年(1888),宋家蒸改任峨眉知县。他到任后,立即深入民间明察暗访,了解百姓的疾苦和诉求,采取了制订讼规、整修街道、防治疫病、设置义冢、惩贪倡廉、严明法纪、除暴安良等一系列的措施,使社会治安明显好转,民众能够安居乐业。
光绪十五年(1889),峨眉大治的消息传开,洪雅县百姓向上宪请愿,也提出了“借用一年”的请求,上宪无奈,只得允其所请。宋家蒸署理洪雅知县时间虽短,但他区分轻重缓急,处理了历年积存下来的几项疑难案件,洪雅百姓无不为之欢欣鼓舞。
光绪十六年(1890),宋家蒸回任峨眉知县后,他“日坐公堂听讼,详细推勘,务得其情,所断大狱数十,更仆难数”。他对于事关风俗伦常之事特别重视,对于盗贼以及恶霸惩治极严。他作风简朴,下乡走访只带一老役跟随,自带蔬食,从不惊扰百姓。他带头捐资赈灾,修安置所,抚恤孤寡老幼。他革除陋规,在减免讼费、财税等地方收入上,禁止向上浮夸虚报,禁止增加百姓负担。他首倡创置学田,收入用于学校运转和减免贫困生开支。
峨眉县有峨眉山,乃佛教四大名山之一,系普贤菩萨道场。宋家蒸曾因公至山一游,有《因公到峨眉山登绝顶而归二首》诗云:
山头六月冷于秋,坐守红炉对酒瓯。为玩云光步岩际,寒风吹透木棉裘。
奇景欣来指顾间,侵晨雨霁敞禅关。远峰忽涌金银气,初日瞳瞳射雪山。
光绪十八年(1892)夏秋之际,淫雨匝月,西南大山一带包谷、杂粮收成不及三成,导致粮食价格倍涨,哀鸿遍野。宋家蒸捐四百金首倡,号召乡绅量力乐捐,汇成巨资,安排人员前往龙池、龙门、大为等地查明情况,根据实际进行赈灾,救活灾民无数。同年冬,宋家蒸因积劳成疾,卒于任所,享年64岁。
宋家蒸入川之后,因其勤政爱民,政绩卓著,先后担任过营山、夹江、蓬溪、盐亭、洪雅、峨眉共6个县的知县,历任各县都请求将他的事迹作为崇祀本县名宦存案,四川总督丁宝桢亲自为他书写了“风清四野”四字,并在交通要道旁树立了碑石来表彰他的事迹。光绪二十一年(1895)秋,峨眉百姓为铭记宋家蒸恩德,特于峨眉河畔北门桥旁为立《宋公德政碑》,该碑历120余年之后,迄今仍在,2013年被乐山市人民政府列为第三批乐山市级文物保护单位。
东河河道总督、广东巡抚许振祎是宋家蒸的同乡同年,对他的履历、能力和事迹了如指掌。宋家蒸逝世后,许振祎为撰《云浦公传》,其中有云:
“或前印未交,后檄旋至;或已檄他县,旋又他调。如堰工、开矿、盐务、改章重大事,他人不能了者,悉以委之,无不烛照犀剖,悉臻妥善,故上峰特倚重焉。所治之县无不弊绝风清,如革陋规,定讼费,设三费,兴教化,隆祀典,恤嫠育婴,创牛痘,修道路,兴学田诸善政,次第施行。日坐公堂听讼,详细推勘,务得其情,所断大狱数十,更仆难数。或邻县大案,或数十年巨案,悉委君听断,立予剖决。或邻县民冒本县民来论署中,家丁只二三人,供呼唤而已,一清如水,从无扰民之事,以故所至民皆爱戴。”
许振祎对宋家蒸的为人、为官、为诗都十分了解,特别是他的诗歌“格调高古,天趣横生”,素为人称道。著有《述闻斋诗集 》17卷、《谱杏轩词草 》4卷等传世。许振祎在《云浦公传》中对他的评价可谓恰如其分:
“世之居官者大率广姬侍,侈玩好,谓为乐事,而君居官较居家则苦甚。君日坐堂,食不暇饱,寝不遑安,处几无片刻之安。且君以贫士起家,终身劳苦,何其自励之甚也,然起视其民,则安乐甚矣。又君诗格高古,机趣横生,与君天怀坦荡,有同契焉。是君刻苦者,其心力舒适者,其神明也,况乎民不能忘峨嵋,佥传君为城隍,各县均请立案,俟年例符合入祀名宦祠,俎豆馨香之报,宁有涯耶!予尝以‘循吏诗翁’四字题君小像,颇自诩为知言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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