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顺之不畏强梁

樊明芳

2022年疫情过后，我偕朋友去景德镇浮梁古县衙参观，偶见墙上赫然张贴着历任五品知县的姓名，其中有一位名叫“胡顺之”，其籍贯一栏空着未填。可我知道，这位胡顺之就是我们奉新县同安乡（今属赤岸镇）华林书院创办人胡仲尧之子。清同治版《奉新县志》卷8·人物“景德二年乙巳李迪榜”进士第2页载：

“胡顺之，字孝先，同安乡人。知浮梁县，豪民臧氏素横，率吏至其家掩捕。郡遣教练使诣县，入谒甚倨，数其罪，械而杖之。历青州从事，大姓麻士瑶阴结贵侍，凌蔑州县，会杀兄子事觉，莫能捕。顺之尽得其党，有诏鞫问，士瑶论死。仁宗初，迁太常博士，再上宰相书，乞太后还政。迁尚书屯田员外郎，数论朝廷事，为范仲淹所知。然挟术尚权，喜纵横捭阖，以失明废。祀乡贤。”

（同治版《奉新县志》书影）

由此可知胡顺之生平事迹之大概，但仍有挂一漏万之嫌。于是我查阅《宋史》卷303列传第62，竟然查到了一篇《胡顺之传》，传云：

“胡顺之，字孝先，原州临泾人。登进士第，试秘书省校书郎、知休宁县。民有汪姓者豪横，县不能制，岁租赋常不入，适以讼逮捕，不肯出。顺之曰：‘令不行，何以为政？’命积薪环而焚之，豪大骇，少长趋出，叩头伏辜，推其长械送州，致之法。为青州从事。高丽入贡，中贵人挟以为重，使州官旅拜于郊。顺之曰：‘青，大镇也。在唐押新罗、渤海，奈何卑屈如此？’独不拜。大姓麻士瑶阴结贵侍，匿兵械，服用拟尚方，亲党仆使甚多，州县被陵蔑，莫敢发其奸。会士瑶杀兄子温裕，其母诉于州，众相视曰：‘孰敢往捕者？’顺之持檄径去，尽得其党。有诏鞫问，士瑶论死，其子弟坐流放者百余人。改著作佐郎、知常熟县.迁秘书丞，分司南京。仁宗即位，迁太常博士。天圣、明道间，再上宰相书，乞太后还政，宰相匿不以闻。太后崩，顺之附疾置自言，求其书，出宰相家。仁宗嘉其忠，特迁尚书屯田员外郎。其后数论朝廷事，仲淹爱其才，然挟术尚权，喜纵横捭阖。以目失明废，州里皆惮焉。”

（脱脱、阿鲁图《宋史》书影）

显然，《宋史》较《奉新县志》所载的篇幅更长，内容更丰富，虽说元代脱脱、阿鲁图等主编的《宋史》也有不靠谱之处，但其保留的信息固有不可替代的历史价值。现综合二者所载内容，将胡顺之生平事迹详述如下：

胡顺之，字孝先，胡仲尧之子，奉新县同安乡（今属赤岸镇）人。《宋史》称其为原州临泾人，显然将华林胡氏先秦时的祖居地甘肃安定郡临泾县当作了他的籍贯，华林胡氏早在南北朝宋武帝时，其先祖胡藩因军功赐封壮侯，其封地便在新吴（今奉新）华林山，而胡顺之系胡藩第30世孙。

景德二年（1005），胡顺之登李迪榜进士第，初授试秘书省校书郎，是一位管理朝廷图书的九品实习小官，其职责是“掌校雠典籍，订正讹误”。此后升迁职务，《奉新县志》和《宋史》均未载起止时间，本人亦难以推断，暂且按其任职地方分而述之。

胡顺之出任山东青州从事时，系青州知州之属官。当时有高丽国向宋朝进贡，皇帝侍从宦官对此特别重视，要青州主要官员亲自到郊外跪拜迎接。胡顺之说：“青，大镇也。在唐辖新罗、渤海，奈何卑屈如此？”他陪同知州前往迎接，但就是不跪拜，在外交场合，表现出一种不卑不亢的态度。

在山东青州从事任上，当地大姓有一位叫麻士瑶的土豪，有钱有势，他暗中与朝中贵侍相勾结，家中藏匿了违禁兵器，生活用度都是按照皇帝的标准，养着一大批亲党家丁，经常为非作歹，州县官员多被他凌辱和轻蔑，没有人敢于揭发他的罪行。刚好麻士瑶杀了他哥哥的儿子麻温裕，麻温裕的母亲告到青州衙门，官员们都互相看着说：“孰敢往捕者？”胡顺之挺身而出说：“我去！”他拿了知州的檄令，直接到麻士瑶的府上，将相关人员全部缉拿到案，皇上下诏责成刑部审讯，麻士瑶被判处死刑，其余胁从人员被判流放的有一百余人。

胡顺之出任安徽休宁知县时，休宁地方有一位汪姓土豪在地方上横行霸道，每年的租税从来不交，从前的县官拿他没办法。胡顺之到任后，刚好有个刑案牵涉到他，就命人将其缉拿到案，捕快前往抓人，他躲在家中不出来，家丁拿着兵器不让进门，捕快十分无奈。胡顺之说：“令不行，何以为政？”随即命人在他家四周堆满了柴草，并说如果再不出来就点火，那汪姓土豪见知县来真的，大惊失色，命一家老小都出来跪在地上，叩头认罪，胡顺之将为首的用刑枷锁了，押往州里，最终被绳之以法。

胡顺之出任景德镇浮梁知县，因浮梁县系茶叶、陶瓷等贡品产地，故浮梁知县职级为正五品，比一般知县高二品。浮梁地方有一位姓臧的土豪一向豪横跋扈，胡顺之率衙役到他家，乘其不备将他缉拿归案。郡里派了一名教练使到浮梁县为姓臧的土豪说情，见到胡顺之时态度十分傲慢无礼，胡顺之当着他的面数落姓臧的罪过，并将其戴上了刑具，用刑杖责打他。

（浮梁古县衙大门）

胡顺之不畏强梁、威武不屈、刚直不阿的故事在当时流传很广，以致出现了多个版本。宋代《资治通鉴》主编司马光的《涑水纪闻》卷6载：

“胡顺之为浮梁县令，民臧有金者素豪横，不肯出租，畜犬数十头，里正近其门，辄噬之，绕垣密植橘柚，人不可入。每岁里正常代之输租，前县令不肯禁。顺之至官，里正白其事，顺之怒曰：‘汝辈嫉其富，欲使之与为仇耳，安有王民不肯输租者耶？第往督之。’及期，里正白不能督，顺之乃使快手继之，又曰不能。又使押司录事继之，又白不能。顺之怅然曰：‘然则此租必使令自督邪？’乃命里正聚藁，自抵其居，以藁塞门而焚之，臧氏人皆逃逸，顺之悉令掩捕。驱至县，男子年十六已上尽痛杖之，乃召谓曰：‘胡顺之无道，既焚尔宅，又杖尔父子兄弟，可速诣府自讼矣。’臧氏皆慑服，无敢诣府者。自是臧氏租常为一县先。”

（司马光《涑水纪闻》书影）

司马光所述故事更为具体而完整，只是将在休宁县发生的事移到了浮梁县，宋代张镃《仕学规范》卷19也有类似的记载。真实情形到底如何，我们不得而知。故事到底是发生在休宁还是浮梁，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胡顺之不畏强梁、正气凛然、刚直不阿的故事已经深入人心，表现出百姓对不畏强梁、清廉正直官员的渴望和赞扬。

胡顺之后被授著作佐郎，任江苏常熟知县，不久又改任秘书丞，分管南京事务。宋仁宗即位之后，胡顺之改任太常寺博士。天圣、明道年间，胡顺之曾两次上书，恳求刘太后还政于仁宗，但上书被宰相压住了，并未上奏刘太后。刘太后死后，胡顺之寻找自己写的那份奏书，结果仍在宰相家中。宋仁宗知道此事后，赞赏他的忠心可嘉，将他擢任屯田员外郎。

此后，胡顺之曾多次上书讨论朝廷事务，时任右司谏的范仲淹十分赏识他的才华，喜欢他在政治上纵横捭阖的能力，但又有点忌惮他挟术尚权的毛病，本准备推荐提拔他，但因他眼晴失明而作罢。他著有《经典质疑》，可惜并未流传下来，后被奉新县崇祀于乡贤祠。此即胡顺之的仕宦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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