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岁月话三哥

《古镇罗坊杂忆》发表后，在读者中引起了一定的反响，主要是我的一些亲友，他们看后纷纷留言，给予我热情的鼓励。我三哥甚至说，读了我的文章很感动，古镇那种情景和他心里的感受几乎一模一样。受到这些鼓励，我心里也有点小激动，细细想来：我之所以能写些稚嫩的文字，其实还与我三哥有很大的渊源。所以今天我想聊聊我的三哥，当年那个精灵古怪，活泼好动的少年。

作者与三哥（左）摄于广州

三哥从小聪明，是个很有灵性，很有趣的人，父亲很宠爱他。很小的时候，他就喜欢买图书（又叫连环画）。由于父亲的宠爱，图书买的特别多，我也跟着借光享受。后来，他看见图书扔的乱七八糟，到处都是，为了加强管理，他竟别出心裁，无师自通地做了一个大木箱子来装图书。并用牛皮纸做封面封底，另写书名，编上号码，然后按顺序放入书箱。还在箱子内盖上贴上目录，开头几本图书顺序我至今还记得：1.首战平型关2.枯木逢春3.三进五窑村4.矿灯5.三年苦斗6.他们也在战斗等。这样就知道书遗失了没有，更绝的是，他还给图书箱加了一把锁。

三哥活泼好动，他的爱好太多，不光是买图书做图书箱，还喜欢做高跷（奉新话叫高脚骑哩），做小孩玩车，集香烟盒，“放电影”等，总之，由于好动，五花八门，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想干。

一个人的时间精力毕竟是有限的，所以，他买的那些图书，天知道他正儿八经地看过几本，倒是实实在在的让我看了，当时的三哥有点“坏”，他自己不想看，却又妒忌我看了，我猜他可能是生怕弄坏弄丢他的，我呢，就不管这些，我的潜意识是：图书虽然是你买的，但买图书的钱是父母的，所以这图书属于大家的。因此他不给，我就告状，父母一说，他就乖乖地给了。

弄好了图书箱，三哥又开始鼓捣高跷，你还别说他做的高跷特别结实，光滑漂亮，更绝的是他的骑术，无论是平地走、跑、跳、单脚跳、过门槛、上下台阶甚至上下楼。总之，都是高难度动作，他都毫不费劲，轻松自如。他还给我做了一副，我天生笨拙胆小，勉强能骑，但技术比他差远了。

高跷玩腻了，又开始弄车：什么独轮推车，用绳子拉着跑的小四轮车，婴孩坐的驾里车，小孩学走路的“鸡啄米”车他都做得像模像样，有的还在车后座写上车牌号码，例如：12—— 53078，其实是他乱编的。做好这些车后，他就推着我，我推着他或他推着弟妹满街乱窜。仿佛一位车夫，街坊邻居都笑他是一位游街荡井的浪荡子。但我不得不佩服：一个才十二三岁的少年，能自置一套木工工具，打出这么好的车来却也是不容易。后来，这手推独轮车还真派上了用场，下放兰家时，他推着弟弟妹妹，我则用绳子在前面拉。如果没有他的车，要抱着弟弟妹妹走的话，那是很辛苦的。

三哥还有一个爱好是收集香烟盒。小时候，我们镇上南货货栈的玻璃柜台里，总摆着很多牌子的香烟，有：中华牡丹大前门光荣飞马劳动壮丽庐山爱民欢腾青鸟海鸟梅雀火车奔月秧歌舞太平东湖游泳汴京旌旗许昌蓝雁丰收黄金枼朝阳桥大铁桥等牌子。他把这些香烟盒收集起来，剪下图案，贴在一本作业本上，好像集邮一样，翻阅起来，竟然五彩缤纷，煞是好看，犹如一部香烟品牌大聚汇。还有更令人咋舌的，一次，他看到一个废弃的茅坑里，有一个大公鸡的香烟盒，因看似还干净，便费劲的捡起来，到河里洗洗干净，好在那香烟盒是蜡面的，晾干剪下贴好。我不知集香烟盒是他模仿别人还是自创发明，反正我还就是见过他这一本，后来可惜弄掉了。

三哥还有一个小发明是放电影，所谓放电影，其实是他做的幻灯片。有时我想：三哥也是缺乏一个好的环境，如有个好环境，说不定他会成为一个小小发明家。因为他脑子活络，动手能力强，做幻灯片便是如此，他先找来四节旧的大号电池，做一个四节电池长度的木匣子。用一段电线两头去皮，一头扭着一枚铜钱，一头扭着小电珠，正极负极一点就亮。又从药店里弄来两个盒子，一个长方体的大盒子，做放映机主体，一个圆筒形的盒子做镜头，在长方体盒子的一端剪个圆筒型盒口大小的圆洞，将镜头插入接头处用胶布粘牢，把电池放入纸盒内，电珠放入镜头里，接上电源，这样一台简易的幻灯机便做成了。

又弄来玻璃，切割了几十块连环画大小的玻璃片。也不知是谁帮他切割的，他用砂纸把毛边打磨光滑，用毛笔临摹着连环画的图案，然后镶嵌入他用硬纸板做的框里，这就是幻灯了。

最后用一块比较大的长方形纸板，糊上白纸，弄根细绳挂在墙上当银幕，便可以开始放映了。三哥将幻灯片挂在镜头前，接上电源，镜头前的图像便清晰的放大到了墙上的银幕上。

印象比较深的是：三哥临摹的《箭杆河边》很成功。那天，有很多邻居小伙伴来观看，画面上地主婆手里举起一块大石头，露出凶狠的目光。三哥一边放映一边充满激情的解说：万恶的地主佟善田和民兵队长扭打在一起，他恶狠狠的对地主婆说，小龙他娘，快用石头砸他脑袋。这个地主多凶狠。同志们哪，我们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啊。三哥的精彩解说，赢得了小伙伴们的热烈掌声。

下放兰家后，三哥的聪明才智继续发扬光大，在生产队栽禾，他栽得行垅笔直，又快又好，这大概得益于他会木工的吊线技术。学会了做圆木，做了很多木盆木桶之类。还学会了篾匠，会编竹篮，背篓等，而且做得挺精致漂亮。

图书箱也有后续故事。下放兰家后，有时隔久了，我又会想看图书。他就故意刁难，说又不是没看过，每本你都看过，有什么好看的。有一次，我说我就是想看。问他拿钥匙，他就是不拿，我发火了，愤怒之极，平时善良懦弱的我，竟冲上他住的小阁楼，抱着他那满满的图书箱窜到楼口，狠狠的摔到了楼下，图书箱摔破了，图书洒落一地。他第一次看我发这么大火，惊呆了，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气急败坏，说要上楼来揍死我，我站在楼梯口两眼喷火，我说你敢！你敢上来，我就把梯子掀了，他被吓住了，不敢再上楼来。其实我也是心虚的，他那凶神恶煞的样子，我真害怕他上来。

不过还好，三哥终究没有上来。通过这次反抗，他对我好多了，他重新修好了图书箱，虽然还是锁着，不过我要看的时候，他就立马打开锁让我看，大概他也知道自己有过错。

后来，这箱图书的结局也很不妙。我们回城后，图书箱竟然被街上一个小毛贼偷走了，图书箱是三哥更新打造的一个更大书箱，日积月累增加了不少新的内容，不但有图书，还有小说，各式各样的毛主席像章和革命圣地纪念章，满满的一大箱，以现在的估价，起码成千上万，损失惨重。

此案后来得以破获，得益于三哥的每本书上，都盖有杨明藏书红色方形大印章，凭着这个大印章，他终于抓到了那个小毛贼，而我后来不可理喻的是，爱书如命的三哥竟然未向这个小毛贼索赔，由此又可以看出三哥本质善良的一面。

遭此重劫，三哥仍旧痴心不改，不屈不挠。上次回罗坊老家，他又孩子般地笑着对我说，又收集了几百本连环画，在这连环画很稀缺的年代，这位六七十岁的老人仍有如此战绩，真佩服他的执着和韧劲。怪不得我的朋友温坚称他为连环画大王了。我也要感谢三哥，是他的连环画启蒙了我的文学爱好。

悠悠岁月，往事难以忘怀，如今我的三哥已经是70多岁的老人了，他叫杨明，在罗坊老家和三嫂过着幸福的晚年生活。不知年逾古稀的他，是否还记得当年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年，那个有点荒唐浪漫的自己。

作者简介

杨四保

1958年5月出生，奉新罗坊人。爱好文学，有作品见诸报刊、网络平台。现居珠海，系奉新县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