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门陈氏家法解析

樊明芳

义门陈氏历史悠久，文化灿烂，典籍众多。然而，在其发展历程中，真正发挥承上启下作用并促进家族文化发展的当推陈崇主持制定的《家法三十三条》。唐大顺元年(890)，陈仲之子陈崇任江州长史、检校散骑常侍兼御史大夫，他为了加强对家族的管理，他主持制定了《家法三十三条》。陈崇在自序中说：

“吾家袭秘监之累功，承著作之贻训，代传孝悌，世业诗书，由是子孙众多，上下雍睦，迄今存殁十一代，曾玄数百人，贻厥孙谋，承其余庆。我圣王诞敷孝治，恢振义风，锡以渥恩，阖宗荣耀。崇所虑者，将来昆云渐众，愚智不同，苟无敦睦之方，虑乖负荷之理。深唯远计，今设之以局务，垂之以规程，推功任能，惩恶劝善。公私出纳之式、男女婚嫁之仪，蚕事衣妆、货财饮食，须令均等，务求和同，令子子孙孙无间言而守义范也。” 

（义门陈氏显祖陈崇画像）

陈崇在序言说到制定家法的缘起，强调其家有“代传孝悌，世业诗书”的传统，因为世代力行孝悌，发愤读书，才达到了“锡以渥恩，阖宗荣耀”的效果。为使家族荣耀传之以久远，就必须“设之以局务，垂之以规程”。因为家族“昆云渐众，愚智不同”，如果没有“敦睦之方”，必然产生“乖负荷之理”的现象，这便是制定家法的宗旨和目的。

大凡世家大族都制定了家训家规，但多系抽象的教条。义门陈氏家法的可贵之处是：将家族成员的日常生活和言行举止规范化和具体化，将“公私出纳之式、男婚女嫁之仪，蚕事衣妆、货财饮食”纳入家法范畴，强调“均等”与“和同”，这便是家法得以实施的根本原因，其目的是要营造一个公正、平等、和睦、长久的大家族和小社会。下面结合家法的具体条款分析如下：

第一、家族管理人员及其职责。家族中德高望重者为家长，然家长一般不理族务，只负责监督家法的执行并出席族内外的重大活动，他所倚仗的是家法设立的各种职事。家法中设立的职事主要有主事、库司、庄首、宅库数种，分司族内各种事务。

1、主事。家法第一条载：“立主事一人，副两人，掌管内外诸事。”“此三人不拘长少，但择谨慎才能之人任之，不限年月。”这一正两副是家族的最高领导，只有“谨慎才能”者方能任之，年龄“不拘长少”，论期“不限年月”，堪谓选贤任能之典例。他们的职责是：“内则敦睦九族，协和上下，束辖弟侄；日出从事，必令各司其职，勿相争论，照管老少应用之资、男女婚嫁之给、三时茶饭、节朔聚饮如何布办；外则迎接亲姻、礼待宾客、吉凶筵席、迎送之仪”。家族的内政外交诸事均在其管辖范围之内，事务十分庞杂，绝非一般人所能胜任。

2、库司。家法第二条载：“立库司二人作一家之出纳，为众人之标准，握赏罚之二柄，主公私之两途，惩劝上下，勾当庄宅，掌一户版藉、税粮及诸庄书契等。应每年送纳王租、公门费用，发给男女衣妆，考校诸庄课绩，备办差使应用。”此二人不分正副，不以长幼，“但择公平刚毅之人任之”，可见“公平刚毅”便是选人用人标准。库司二人是执掌家族财产大权的核心人物，他们的职责是：掌家族钱财之出纳。他们的行为关系着家族每一位家族成员的切身利益，他们的“公平刚毅”体现家族着的平等风尚，有利于维护家族的和睦团结。

3、庄首。家法第三条载：“诸庄各立一人为首，一人为副，量其田地广狭以次安排。弟侄各令首副管辖，共同经营，仍不得父子同处，远嫌疑也。”大家族拥有很多田地，将其拆分为数十庄，分别推举家族子弟进行耕种，各庄设庄首一人，庄副一人，并规定父子不得同处一庄，目的是为了“远嫌疑”。每年年终，由庄首、庄副二人将一年收入的账目上交库司，由库司检点，收成好的奖赏衣妆，收成差的剥落衣妆，赏罚分明。

4、宅库。家法第四条载：“差弟侄十人名曰宅库人，付掌事手下共同勾当。一人主酒、醋、曲蘖等；二人知仓碓，交领诸庄供应谷斛，并监管庄客逐日舂米，出入上簿，主事监之；二人知园圃、牛马猪羊等事，轮日抽雇庄客锄佃蔬菜以充日用；一人知晨昏关锁门户，早晚俟候弟侄出入勾当；四人管束近家四原田土，监收禾、谷、桑、柘、柴薪，以充日用。”宅库总共10人，分别掌管酒、醋、曲蘖、仓碓、园圃、牲畜、门户和监收禾、谷、桑、柘、柴薪诸事务。宅库和各庄庄首都是家族产业的实际经营者，职责分明，分工具体。

第二、生产劳动制度。服畴力穑，男耕女织，是义门陈氏家族成员的基本活动。家法第三条规定：男性成员“凡出入归省，须候庄首指挥给限，自年四十以下归家限一日，须赴同例执作农役”。他们从15岁起就要到各庄劳作，回家省亲须经庄首同意，且不能超过一天的时限。女性成员的劳作有炊煮和养蚕、织绢三种。家法第十三条规定：“厨内令新妇八人掌庖炊之事，二人修羹菜，四人炊饭，二人支汤水及排布堂内诸事。”其余媳妇和未出嫁的女儿则养蚕织绢。

设立都蚕院一所。法家第二十二条载：“今立都蚕院一所，每年春首，每庄抽后生丈夫一人归事桑柘，中择长者一人为首，管辖修理蚕司等事。婆母自年四十五岁以上至五十岁者名曰蚕婆；四十五岁以下者名曰蚕妇。于都蚕院内，每蚕婆各给房一间，蚕妇二人同看桑柘，仰蚕首纽配诸庄，应付成茧后，同共抽取，院首将丝绵等均平给付之，以见成功。其有得茧多者，除付给外别赏之，所以相激劝也。其蚕种仰都蚕院首留下，候至春首，每蚕婆给二两，女孩各令于蚕母房内同看桑柘，仰都蚕院均平给者。”

妇女织绢数量有任务规定。家法第二十三条规定：“每年织造帛绢，仰库司分派诸庄丝绵，归与妇女织造，新妇自年四十八以下各织二匹，帛绸一匹；女孩一匹；婆嫂四十八以上者免。”由上可知，义门陈氏家族成员的吃饭穿衣都是自给，劳动成果全部归家族集体所有，生产生活资料统一分配，是一个公社式的家族团体。

第三、关于婚姻和教育。婚姻形式和社会形态相联系，义门陈氏男女的婚姻服从于同财共居的生活原则。家法第五条载：“立开勘司一人,掌卜勘男女婚姻之事，并排定男女第行等事”。“男年十八以上，则与占勘新妇”,“女则候他家求问，亦属勘司酌当”。婚嫁所用礼物规定了统一的品种和数量，由主事或库司纽配诸庄应付。陈氏子女的婚嫁，从父母包办上升为家族包办，费用由家族统一操持，配偶由家族选定，取舍的标准是家族的利益与名望，男女青年自己的志愿不予考虑。家长的支配权在这里不容置疑，而一视同仁的待遇使这种支配通行无阻，并有亲亲无间的信誉。规定男子“皆只一室，置畜仆隶”。禁止娶小妾，养婢女，阻断了私房膨胀的通道，减少了各个家庭之间的矛盾。

义门陈氏家族一贯重视家族子弟的教育。家法第八条载：“立书堂一所于东佳庄，弟侄子姓有赋性聪敏者令修学，稽有学成应举者，除现置书籍外，须令添置，于书生中立一人掌书藉，出入须令照管，不得遗失。”第九条载：“立书屋一所于住宅之西，训教童蒙。每年正月择吉日起馆至冬月解散。童子年七岁令入学，至十五岁出学，有能者令入东佳，逐年于书堂内次第抽二人归训，一人为先生，一人为副。其纸笔墨砚并出宅库，管事收买应付。”凡家族子弟7岁入书屋读书，读到15岁，赋性聪敏者则入东佳书堂深造；赋性平庸者则出学就业。所有办学、读书的费用均由家族支付。这个制度因材施教，家族子弟最少读了8年书，最多可达十几年，参加科举考试中秀才、举人、进士者更仆难数，这也是义门陈氏家族辉煌近千年的重要原因。

第四，日常生活和物品分配。家法有13条述及饮食、衣着两部分。第十四条规定：“每日三时茶饭，丈夫于外庭坐，作两次。自年四十以下至十五岁者作先次，取其出赴勾当，故在前也。自年四十以上至家长同坐后次，以其闲缓，故在后也。”“妇人则在后堂坐，长幼亦作两次”。第十六条规定：“非节序丈夫出外勾当者，五夜一会，酒一瓷瓯，所以劳其勤也。尊长取便，仍令支酒人常蓄别坛好酒，以俟老上取给。”第十七条规定：“诸房令掌事每月各给油一斤、茶盐等，以备老疾取便。”劳作者、老疾者和尊长饮食上有所照顾，其余一律平等。

衣着分配规定。第二十一条载：“男女冠笄之事，男则年十五裹头，各给巾带一副；女则年十四合髻，各给钗子一双。”第二十四条载：“丈夫衣妆，二月中给春衣，每人各给付丝一十两；夏各给出絺葛衫一领；秋给寒衣，自年四十以上及尊长各给绢一匹、绵五两，四十以下各给丝一十两、绵五两；冬各给头巾一顶。”第二十五条载：“每年给麻鞋，冬至、岁节、清明三时各给一双。”第二十八条载：“草席，每年冬，库司分派诸庄，每房各给一副。”第二十六条载：“妇人脂粉、针花等事，每冬至、岁节、清明，仰库司专人收买给付。”

第五，对违犯家法者的处罚规则。第二十九条载：“立刑杖厅一所，凡弟侄有过，必加刑责。”以下数条分别规定：“酗饮而不干人者”“各笞五下”；“持酒干人及无礼妄触犯人者，各决杖十下”；“不遵家法，不从家长令，妄作是非，逐诸赌博斗争伤损者，各决杖一十五下，剥落衣妆，归役一年，改则复之”；“妄使庄司钱谷入于市廛，淫于酒色，行止耽滥，勾当败缺者，各决杖二十，剥落衣妆，归役三年，改则复之”。 

（奉新陈氏德安祭祖合影）

刑杖厅的大门上镌刻着一副对联：“家严三尺法，官省五条刑。”《家法三十三条》是维系义门陈氏3900余口的行为规范，他们将家族的私法与朝廷的国法等同视之，在时间上执行起来甚至比国法更及时，是封建宗法制度的典型，正因为如此，所以朝廷旌表之，推广之，弘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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