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目睹大姐生命的最后时刻

 亲人的离去，是每个人生命中都会经历的一段痛苦时光。那种无尽的悲伤，仿佛是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将我们与逝去的亲人隔离在天堂与人间两个世界；那种生离死别之痛，如同在心头撕裂开一个无法愈合的伤口；而那种一生都在脑海里储存的思念，深入骨髓，萦绕心间，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无穷无尽…

五年前，我大姐用顽强的意志，良好的心态战胜了癌症。当年医生告诉我，五年后大姐的癌症有可能复发。4月21日我去看望大姐，但见她的身体虚弱了许多，神情也有些低落。我抚摸着她的双手，几近苍白无力，那岁月的沧桑已在大姐的手背烙下了斑斑迹痕，那手心留下的道道横纹如镌刻一般，是大姐坎坷人生走过的年轮。

大姐告诉我，她浑身已感到阵阵疼痛。我理了理大姐雪白有些零乱的头发，就像当年大姐爱怜我一样专注而又深情。眼见大姐手术已近五年，当年医生预言癌变的可能性似乎如期而至。我的眼眶渐渐模糊，泪水倾间打湿了我无能为力的脆弱和心中的无可奈何……

仅仅过二十天，大姐身体骤然恶变。5月11日上午当我赶到她身边时，她已进入昏迷状态，无法分辨亲人。我俯下身子在她耳边呼唤 “大姐”的时候，她心里却很清楚，但已无法言语；她一双手紧紧地抓住我的衣襟，久久不愿松开…

大姐那双半闭的眼睛已经黯淡无光，只有泪水不停地从眼角流出。她的喉咙里明显有痰阻碍着呼吸，我用棉签小心翼翼，反反复复地从她口腔中吸出，让她缓解呼吸困难。她的嘴唇一张一合喃喃低语，却无法听清她内心的表达。但我知道这是大姐在与我作临终前的最后的交谈，其意义特殊而又叹伤；是难舍姐弟情缘，更是难以生死诀别……

我时不时轻抚着大姐岁月留痕的脸颊，给她传递老弟最后的关心和尊重。心里总希望大姐的生命会有奇迹发生，期待她的眼睛再一次睁开，以母爱慈祥般的柔情与我对视，让我最后一次享受“大姐当娘”给予的爱怜和温暖。

我紧紧握住她那双长满了斑点，但已经没有了力量和知觉却仍然柔软的双手。大姐的这双手曾经绣过花，裁过衣，做过工，务过农；她大手牵过我的小手，她双手抱过我幼小的身子……我与大姐的手交织在一起，是姐弟一生相依的像征，是头世情今生缘的延续；我忠诚、爱戴于大姐的一颗心真的舍不得放开大姐这双饱经风霜的手。但苍天无情，大限将至，我再怎样握紧不放，也无力回天……

随着大姐呼吸由快到慢，由强变弱，大姐的生命进入倒计时。我无限悲戚地与大姐的亲人眼瞪瞪地目睹大姐在死亡线上痛苦的挣扎，我呼天天不灵，喊地地不应；只有心扉痛彻，万念不舍，实属无能为力，万般无奈。5月12日早上5时45分，大姐终于撒手人寰，离我们而去，享年准九十岁。

我陪伴着大姐一天一夜，亲眼见证了大姐生命的烛光骤然熄灭，那一刻我陷入无尽的痛苦深渊，从灵魂深处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号，划破凌晨的朦胧，在群山飘荡，在天空回响……不久，亲人朋友惊闻噩耗，纷至沓来，怀着悲痛的心情来悼念我这位在当地受人尊重的大姐。此时此刻，我才如梦初醒，往日与大姐交谈甚欢的朗朗笑语烟消云散，大姐在门口与我挥手告别的形景永无再现；那些与大姐几十年相处如“母子”的时光，将成为我终生的记忆。这些，谁与分享？谁能替代？这真是：山悲水悲亲人含悲弟更悲，恩在情在音容宛在姐何在…

按当地的习俗，大姐的灵堂设在本宅，停放三天。大姐的亲人，生前好友及后人，亲属的朋友，左邻右舍等等，在阵阵悲痛的哀乐声中，前来顿首叩拜，寄托哀思……

同学徐先浪送来挽联：“漫山油桐，花白如雪，巍巍高洁颂懿德；暗夜仰山，月钩似灯，绵绵哀痛送归魂。”由衷地表达出他对大姐的深切缅怀…

5月14凌晨六点，随着灵车的缓缓前行，亲人们的车队护送着大姐的遗体到县殡仪馆火化。这里是一个让人不愿去但必须要去的地方，庄严肃穆，且阴森悚然。悲凄的唢呐声奏出逝者生命最后的音符，也是生者对逝者生命终结的最后的敬畏。当大姐遗体推进火化炉的瞬间，我无力的双腿恸然跪下，心魄瞬间茫然，恍如隔世般的一片空白，泪目呼啸，肝肠寸断…

这天上午11时前，大姐的骨灰盒由“四仙”抬着，由亲人朋友、父老乡亲护送至在仰山乡公墓山安葬。一路烟花绽放，鞭炮轰鸣，亲人的哀号，唢呐的悲曲在山谷回响，这生死永决的气氛，催人泪下，叫人剜心断肠的疼痛。我作为小大姐23岁唯一的胞弟，用对大姐最崇高的敬畏，以扶灵的习俗仪式，迈着沉痛的脚步，低首缓缓前行，陪大姐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再现我与大姐这一生谁也无法超越，无比深厚的姐弟之情…

慈祥的大姐走了，真的走了。她已经累了，到了该歇歇的时候。她用女人柔弱的身躯撑到了生命的极限，她流尽了最后一滴难舍的眼泪，她关闭了对生命渴望的一扇心窗…

贤淑的大姐走了，真的走了。她的音容笑貌被白烛映照在“母亲节”这个特殊节日肃然定格；那灵前焚烧的檀香散发出她人品高洁的芬芳；那凄婉的唢呐声如诉如泣，余音袅袅，刺骨锥心…

善良的大姐走了，真的走了。她如仙娥人间留不住，驾返瑶池菊花开；她在天堂翩跹起舞，犹如一个美丽动人的传说，将所有人爱她的思念化作山峦起伏绵延，似山涧溪流不息奔流…

平凡的大姐走了，真的走了。她走完了朴实无华的一生，她走完了仁孝贤淑，通情达理的一生；她没有留下让后人永远铭记的遗言，更没有留下万贯家财，有的只是大姐人格的魅力和优秀品德，这将激励亲人化悲痛为力量不负前行……

亲人的离世是人生中一场狂风骤雨，更是生命中无法烘干的潮湿；心中的痛苦如同决堤的洪水，泛滥成灾，难于修复。也许只有经历的人才懂得失去亲人的痛苦，这痛苦不仅仅在雨纷纷的清明时节，更是在想起他们的每时每刻。

余生不长，要感谢上天安排我与大姐一生有缘成为姐弟。这一生中与大姐有过许多如“母子”般幸福、温馨的时刻，那些过往将永远烙印在脑际，无法抹去。大姐留给我的故事足以让我终生感动，也当于后人铭记；而大姐生前的对我的谆谆教诲且让我今生受用，来生继承。让逝去的人安息，在天堂无灾无难；让活着的人在有限的生命中拥有爱和希望。愿未来的日子抬头看到的都是幸福柔情，而不是痛苦悲伤…

甘道友

奉新县罗市人，县财政局退休干部。曾聘任《法制周报》、《文学启迪》多家报刊记者。有《那远去的日子》、《长城能推倒吗》、《活在当下》、《尽在语中》、《酒啊 ，酒》、《广阔天地绽芳华》专著出版。系中国民间故事协会会员，江西宜春市作家协会会员，宜春市、奉新县“新四军及红色文化研究会”会员、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