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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机智藏“巨款”
人到老年,大多喜欢怀旧。我也是,我这人总喜欢回忆童年往事,无论是美好的,还是平常的,甚至是可怕的,总会不由自主的想起。例如童年文革期间我家被造反的经历,总在我脑海中盘旋不散。昨晚做一梦,竟然又梦到家中被造反的事,这梦魇至今挥之不去。今天我不想说做梦的事,只想说一件文革中我家被造反的一个真实小插曲。
1966年至1968年红卫兵造反运动风头正劲,我家经历了三次大造反。第一次,1966年7月15日破四旧,标志着罗坊文革的开始,造反派抄走了我家的留声机,一些传统老戏的唱片及所谓封建帝王将相的反动书籍,如小说《杨家将》之类,还有一百多块袁大头的银元。应该说这次还算比较正规文明,生活用品没太涉及。但抄家后,父亲被打成资产阶级代表人物,成为罗坊镇文革历史上第一个戴高帽子游街的人。第二次,1968年7月18日,造反派从早上6:00开始,一直到下午4:00整整10个小时来了一场洗劫,好一点的家什都抄走。如锦缎棉被,铜火笼,装衣服的皮箱还有现金,全国粮票等等。第三次是1968年9月4日,造反后,将我家赶到一街坊邻居李师母家蜗居。
通过三次抄家,父亲也坦然认命,大势所趋身不由己,但他还是惴惴不安,夜不能寐。这又是为何?原来,我家第二次造反后,在上富药店工作的叔叔,突然紧张的跑来罗坊,告诉父亲说上富也在开展大造反运动。所有黑五类都要主动向造反派组织上交所有金银财宝包括现金等所谓的不义之财,如果抗拒隐瞒,一经查出,从重处罚。叔叔是个胆小怕事的老实人,说有一笔钱怕被造反派抄走,不知怎么藏,央求父亲帮他保管。
父亲一听,真是哭笑不得:老弟呀,你真是糊涂啊,我又不是红五类,自己都造了两次反,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啊。
但老实的叔叔可能是因为心急,竟然说出了一个天大的理由:是啊,就是因为你被造了两次反,可能造反派就不会记挂你了,你这里反而更安全,不是吗?
望着弟弟恳求的眼神,父亲的心软了,毕竟亲兄弟血肉相连,有难必帮。但他还是有点犹豫不决,这时刚好在父亲身边的三哥见义勇为挺身而出:让我来帮叔叔藏吧。
父亲瞪了三哥一眼,刚想说:别开玩笑!但见三哥自信镇定地目光,心里便默许了。
叔叔则如释重负,他千恩万谢,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里面装着一叠大团结钞票,天哪!足足30张,300元。在那个年代,这简直就是一笔巨款啊!
收下这笔巨款,父亲严肃的对三哥说:受人之托,就要负责到底,不管遭受多大的危难,也不能损失一分一厘。孩子!这可是叔叔的身家性命钱哪!这情形,就像《红灯记》里李玉和对铁梅说:孩子!这密电码可重要了,宁可掉脑袋也不能露底呀。
三哥庄重地点点头:你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于是,三哥趁着家里刚好没什么人,一个人悄悄地跑到楼上,将父母房间的门卸下,又将下面的门轴折下来,用凿子将靠内的平面凿出一条凹槽,将30张大团结卷成一个大爆竹形状,外面包上旧报纸,塞入刚好合适的凹槽内,然后又将门轴钉回,装上门开关自如,看不出丝毫破绽。他长长的舒了口气。门轴藏钱之事,他只是告诉了父亲。这种事,人知道的越少越好,家人也是,不为别的,知道了,怕他们紧张不安,更加麻烦。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谁也没想到,在经过了两次大造反之后,1968年9月4日,第三次大造反又接踵而至,而且时间隔得那么近,不到两个月。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好在我家妇孺老幼不知藏钱之事,倒也习惯了,麻木坦然,只有父亲和三哥心里暗暗紧张:这些破家什抄去也就罢了,但叔叔那笔款可千万不能有任何闪失呀!他们决定等造反派走后立马将钱取出,火速归还叔叔,以免夜长梦多。
可万万没想到,这次造反后,竟然扫地出门,不准我们在此再居住了,而且刻不容缓,即刻搬家,这真是晴天霹雳!父亲不觉暗暗叫苦,埋怨三哥不该草莽惹事,这可怎么办呀?但造反派组织的命令是不容违抗的,只有先搬家,然后再图他计了。
造反派将我们赶出后,两张封条交叉封门,上头还盖有造反派组织大联筹的朱红大印。
改造过的故居
我们一大家子被赶到街坊邻居李师母家蜗居,她的丈夫李德林在1968年8月27日罗坊大游斗中被迫害致死,她一人独居,房子还算宽裕,但我们一家人搬入后,房子就很小,我们住了她一间空房,主要生活在她家后面靠河边的吊脚楼上,我们下放后,有一年半夜涨大水,那吊脚楼都被冲走了,当时听到消息,我们都不寒而栗。
再说被赶出来两天后,父亲一直惴惴不安,他借口(其实也是实情,当时匆忙搬家,还有一些杂物未拿)还有一些衣服等没有拿到,要求大联筹给我们开门,让我们拿一下东西。要求了两三次,造反派总算答应了,开门那天,父亲带上三哥,两人心里一阵狂喜,机会终于来了,他们在房里佯装收拾衣服,两个看守人在身边,父亲也不敢下手。天助人愿,两个看守人,大概觉得楼上乱七八糟很无聊,便溜达到楼下门口透风看街景去了。
待他们前脚走,父亲便立即去卸门,不知是心急,还是三哥弄得太严实,鼓捣了好一阵,竟然没卸下。三哥在其他房里找东西,他以为父亲能卸下,便没在意。
可能是动静太大,楼下两个看守人闻声又咚咚咚的跑上楼来,父亲耳朵又聋,根本没有听到上楼声,还在一个劲的强卸。眼看着看守人就快到房门口了,三哥大吃一惊,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他猛推一把父亲,大声喝道:你也是,造反派什么东西都造了,一扇破门,要它何用?
一掌惊醒梦中人,父亲情知不妙,平时老实本分的他,这次却配合的天衣无缝:我是想家里放放杂物,缺块案板,你说得对,不要也罢。
两个看守人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们一眼,见没有什么异常便催促道:收拾好了没有,我们要关门了,父亲三哥惊魂未定,不敢造次,只有等以后再寻时机了,毕竟好歹一个家,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有些在那里。
三哥照片
1968年10月中旬,大联筹通知我们说,可以回老家住了,我们欣喜若狂,以为结束了这种寄人篱下的日子,父亲三哥更是高兴,开门后第一时间立即上楼卸门,拆下门轴一看那宝贝结结实实的还在,父亲似乎还不放心,拆开数了数,30张大团结一张不少。
随后,父亲立即将这笔钱完壁归赵,交到叔叔手里,叔叔非常感动,要拿出30元感谢父亲。父亲一把推开:自己兄弟,不需客气,只要钱没抄去,平安无事,我们便谢天谢地了。
1968年10月下旬,我家又被造反派赶出来,说这回彻底搬家,准备下放监督劳动,但又不直接下放,而是把我们赶到凉棚脚下的老食品站,又住了几天,到10月25日才正式离开罗坊,下放到坪上大队兰家生产队落户,真把我们折腾的够苦了。
不过这次回家住还是具有重要意义,那就是取出了这笔身家性命钱,而三哥,这位文革时期的少年,他的机智勇敢也在那个年代里得以充分体现。
回想当年,深感当今时代岁月静好,幸福祥和,我们应该加倍珍惜。
作者简介
杨四保
1958年5月出生,奉新罗坊人。爱好文学,有作品见诸报刊、网络平台。现居珠海,系奉新县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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