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扫一扫
去年的7月4日,奉新老家的三哥满70大寿,我们这些在广东的兄弟姐妹,结伴回奉新老家罗坊为三哥庆生。兄弟姐妹把酒临风,促膝谈心,大家欢聚一堂,庆祝这难忘的时刻。这期间,我和弟妹们还拜访了一趟兰家。那天天色已是很晚,我们就住在王城大姐家,受到他们的热情接待。她家的房子是近年建的,如同别墅一般。
兰家是我家曾经下放劳动的地方。1974年回城之后,我就很少去过了,我想现在变化肯定不小。第二天一大早,我在村子里转了转,眼前的兰家完全变了模样,没有了半点儿时的影子,用天翻地覆来形容毫不为过。我问王城大姐,我家原来住的房子在哪里?大姐笑着说,就在我们站的前面啊,可是前面什么也没有,只剩下一片荒草地了。那儿时记忆中的老屋里,生产队部,晒谷场,仓库都不见了。尤其是那座给我带来童年欢乐的榨油坊,也已荡然无存。
这一夜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睡。那挥之不去的榨油坊总是如梦似幻般的映入脑海……
兰家的那座榨油坊坐落在西头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樟树下。密密的浓荫覆盖着这座凸形的土砖房和紧傍着它的小石桥,桥底清澈的小河水向着远方缓缓流去。这座小石桥虽然没有栏杆,但建筑的还是颇为精致。河中有三个桥墩,每节铺三块约丈把长一尺见方的麻石条,共12块。美中不足的是中间段有一块石条不知什么时候堕落在桥下了,也许是那石条太沉,再没有人弄上来,但这并不影响它成为榨油坊旁边的一道美丽的风景。在炎热的夏天,孩子们都喜欢在这清凉的小石桥上美美的睡上一觉,或光着身子从桥上跳到河里游水玩耍,看犄角弯弯的大水牛躺在河里嬉水,悠闲的甩着尾巴…… 但最吸引人的还是榨油坊飘过来的诱人香味和那吱呀嗨呀的热闹劲,于是我们这帮孩子便忍不住好奇往榨油房里跑。
当年的石板桥已变成水泥钢筋桥
榨油坊分成三部分。凸出的部分是一个灶间,灶间上支一口特大的铁锅,供炒油料籽用。灶间对面是一处小房,放些工具杂物,中间靠墙部分是两个横卧的榨筒,那是用两米多长的巨木将中间掏空而成,用大木架悬空支起。靠里端是一个碾盘,碾盘呈圆形,直径约5公分左右,碾盘下有四个间距相等的铁轮子用于转动。碾槽里放入料籽,水车一转,带动着碾盘吱呀呀碾碎料籽。孩子们爬上碾轮随碾盘转圈,高兴地发出阵阵尖叫声,那忘乎所以的快乐劲丝毫不亚于现在的孩子坐过山车一般。
榨油工序分三道:先把料籽放在锅里炒熟后,碾碎成粉末状;其次在地上放个圆竹匾,内置一铁环,在铁环中放上一个蜘蛛网状的稻草网,将料籽倒入压紧摸平,又裹上稻草,做成一个月饼状,然后整整齐齐的放入榨筒;最后塞入带铁头用硬木制作的榨尖若干。榨筒前面的房梁上吊着一根包着铁头的大木棒,开榨时,两手扶着钟摆似的大木棒,对准榨尖猛烈撞击,那榨尖越撞越紧,通过挤压,亮晶晶的油便顺着槽沟汨汨的流入下面的油桶。最惬意的是打芝麻油。碾芝麻的时候,我们趁着榨油工没注意,偷偷抓一把往嘴里吃,那味特香!榨油工们看到我们这些孩子天真活泼的童趣,善意的笑笑,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一间油坊通常有两三个榨油工,他们并不是专业,只是当地的农民,油料籽收获的季节榨油,没油榨便下田干活。榨油其实是个苦力技术活,但他们对榨油似乎情有独钟。那两支被他们摸的油光锃亮的榨油棒,娴熟的在他们手中上下翻飞,形成了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有力的向榨尖撞击,又精准又响亮,已达到出神入化的民间艺术境界,如果有哪位电影大师为他们拍片,那绝对是经典的镜头片段;更有那榨油工打油时吆喝的劳动号子至今仍在我耳边回响:
“碾茶籽哇嗨哟,打茶油哇嗨哟;卖了茶油哇嗨哟,扯条裤哇嗨哟!碾菜籽哇嗨哟,打菜油哇嗨哟;卖了菜油哇嗨哟,娶媳妇哇嗨哟!碾麻籽哇嗨哟,打麻油哇嗨哟;媳妇吃啦哇嗨哟,光溜溜哇嗨哟!”.....
这便是我童年记忆中的榨油坊。在那个贫困的年代,那些善良勤劳的榨油工,以他们达观乐天的性格,披星戴月,孜孜不倦地给我们的生活带来许多方便和浓郁芬芳的色彩。如今,那座榨油坊成了一块荒芜的平地,在岁月的更替中再也找不到了它的影子。那浓浓的油香味和那阵阵的吆喝声,随着时代的变化早已绕过小溪,飘过山峦,在我的脑海里也渐行渐远了......
(杨四保,1958年5月出生,奉新罗坊人。爱好文学,有作品见诸报刊、网络平台。现居珠海,系奉新县作家协会会员。)
自定义html广告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