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伯这辈子

杨四保

上了点年纪的奉新人，或许对县城一位慈祥老者有所印象，他就是过去在县医药公司门市部上班的一位老药师，叫黄振华。黄药师在门市部上班几十年，对工作兢兢业业，任劳任怨，技术熟练，认真负责。他身材高大，满头银发，鼻梁高耸，满面红光，长得非常帅气。冬天喜欢穿一件黑色呢大衣，脚蹬黑皮鞋。走在县城大街上，人们还以为他是教授学者之类人物。不过，他就是一位普通的老药师。不过老药师也有不普通之处，今天咱先不说他工作上的事。只聊聊他日常生活中一些闪光的细节。通过这些闪光的细节，你会觉得他是我们奉新的活雷锋，或者我们现在所说的奉新好人。

说起这位老先生，和我家还颇有渊源。旧社会，他十几岁时就拜我祖父为师学药徒。我祖父说:学徒弟，先要学做人，做一个好人，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黄先生啪的一声跪在地上，朝我祖父磕了三个响头:师父在上，弟子永远铭记您的教诲！黄先生说到做到，这一跪就跪了几十年。后来祖父过世了，他给我祖母拜年，年年都要跪拜在地行大礼，直到祖母过世。

黄先生人特勤快，机灵能干，活干的特别好，很受祖父青睐。后来他娶了媳妇，跟我们一家一直都很好。加之我们又是老乡，我家小孩都管他们夫妇叫黄伯黄妈，真正的像一家人一样。

黄伯退休后赋闲在家。那时一个单位需要找一个门卫，这门卫不但要守好大门，还要兼管厅堂卫生。更重要的是上下班时要准时响铃。原先找了几个看门人，都不大理想。后来单位领导找到了黄伯，跟他一说，黄伯乐的像当了大元帅似的，立马把铺盖搬到值班室。天天把公司里里外外打扫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按上下班电铃，值班室本来有钟而且很准，但黄伯生怕不准，特地买了个收音机。每当上下班收音机里响起嘟嘟嘟地北京时间时，黄伯的电铃便不差分秒的响了起来。有一次黄伯拉肚子，刚好快到上班时间了，他连屁股都来不及擦干净，便提了裤子，飞快的跑来按电铃，硬是赶着了最后一响。

黄伯爱管闲事:公司宿舍楼道里卫生不好，自行车乱放。他总是把楼梯打扫干净。把自行车一辆辆整整齐齐，紧紧密密摆放好。可生活中总有些不拘小节的人，垃圾乱扔，车子横七竖八的乱放。黄伯见说多了毫无效果，非常生气，便在楼道墙壁上挥毫泼墨:同志，请注意楼道卫生，自行车请靠边放，别挡道。不讲卫生，不靠边放，你便死爹死娘。嘿，还别说，经他这么一骂，卫生差，自行车乱放的现象好多了。

那个年代的家具少，黄伯家里有些旧木箱，旧纸箱，代替家具衣柜什么的。他每一个箱子上都贴上白纸条，用毛笔字写上字，比如这个箱子是谁的？里面有棉衣一件，毛衣两件，绒裤两条，其他衣服多少件等等等等。打开去拿，清清楚楚准没错，就像货物包装箱。

黄伯这辈子，一直追求上进，最好的证明就是他的奖状特别多。黄伯把奖状看的比命根子还重要，那些奖状从上世纪建国初，合作化大跃进人民公社，一直到80年代改革开放他退休时，零零总总有三四十张。尽管那因年代久远的奖状，纸片有的发黄发脆或残缺不全。可黄伯一直把它贴在客厅最显眼的地方，当客人好奇的去看那些历史文物般的奖状。他便两眼放光，如数家珍般的向客人按时间顺序介绍每张奖状的获奖经历，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听。即使搬家，他也要小心翼翼的把这些奖状揭下来。重新粘贴到新家的客厅里。天知道他是怎么揭下来的？

黄伯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想入党。从参加工作时起多次向单位党组织写过入党申请书，并时时刻刻以党员标准严格要求自己。可不知咋的，从年轻一直到老，他的这个美好愿望一直没有实现。为了实现这个崇高愿望，退休了，他也一直坚持做好事。有一年抗洪救灾，县政府号召各单位干部职工踊跃捐款捐物。抗洪救灾，他退休的单位规定:每个职工最少不低于五元。退休人员可以不捐。他单位领导捐了200元。算是很高的了。可按规定可以不捐的黄伯却捐了1000元，名列榜首。为此，他获得了县政府文明办的奖状和获奖证书。黄伯照例高高兴兴的把奖状贴在了厅堂上。有人说这老头是傻冒，也有人说这老头就是想出风头。可黄伯不管这些，照旧心里乐滋滋的。

他晚年经常做好事，老是带个小板凳，拿个小榔头到中小学门口或操场上，捶些小石子填坑补路，或帮助学生打扫卫生。学校师生见这样一位白发长者，不辞辛劳，为学校做好事。很受感动，把他的事迹写成表扬稿，在学校广播里表扬他，每当这时，黄伯的脸上便会春光灿烂。笑靥如花，干的更欢了。

也许是年纪到了，大约1996年，一向健康硬朗的黄伯，突然一下子便病倒了。住院几个月也不见好转，医生吩咐黄妈准备后事。弥留之际，黄妈和家人亲友围在他床前，黄妈含着泪，问他还有什么话要交代的？黄伯嘴巴张着，无力的摇摇头，眼睛瞧着一个地方，一直不闲。好半天嘴里含混不清地嚅出一个字:奖……黄妈放声大哭起来，握着黄伯干枯的手:老头子，我其实知道你的心，可我咋一时就糊涂了呢？那些奖状就是你的命根子呀。老头子，你就放心的去吧，那些奖状。我保证会全部带给你，让他永远陪伴你。你尽管放心吧，啊！

黄伯手一松，终于闭上了眼睛。带着他的崇高理想和追求去了，黄伯这辈子最遗憾的事就是没有入党。黄伯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是娶了黄妈，黄妈温柔贤惠，两人恩恩爱爱，陪伴了黄伯一生。黄伯死后，烧了骨灰，黄妈遵循黄伯的遗愿。烧了全部奖状，把奖状纸灰和骨灰搅拌融合在一起，装入骨灰盒，葬在了奉新公墓山。

黄妈如今仍健在，100多岁了。县委书记和县领导过春节曾亲自登门看望慰问这位百岁老寿星呢。

        

2023.12.25

作者简介：杨四保，1958年5月出生，奉新罗坊人。爱好文学，有作品见诸报刊、网络平台。现居珠海，系奉新县作家协会会员。